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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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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漠北,穆宛曦比游離反應還大,這貨不比浮光,浮光是公認的奸詐陰險真小人,漠北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只是這份偽,怕是只有游離自己知道的最清楚,如果不是她告訴穆宛曦這些事,大概就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當年這個人是怎樣借著初到鳳求凰、沒有背景默默無聞的一個人上位的,他也正是看準了游離當年沒有根基,用完就可以丟掉,借著她的手從自己的聯盟去了敵對,然後在風雨飄搖的聯盟中從一個打手搖身一變成了領軍人物。

不過按照游離之後的經歷來說,漠北敢於利用她,自己肯定也不是什麽都沒有付出,至少游離離開他的時候是個粉翅膀世界套冰心,武器首飾全齊,所以論壇上曝出來游離被漠北包養的事從很多意義上來說並不是捏造,只不過這兩人互相利用,表面相敬如賓實則勾心鬥角,最後漠北先她一著,演繹出一個完美而癡情的好男人形象,而游離默不作聲的離開了他自己悠哉。

當時她們兩人從鳳求凰轉走的時候,原本是想遠離南風未寒遠離漠北,然而南風未寒很快追來不提,漠北竟然也來了這個服。南風未寒是千裏尋妻,那漠北呢?穆宛曦想了又想,嘆了口氣的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他是來秀甜蜜的。=_=

浮光和游離在聽到她這個猜測之後默默的撫了額,南風未寒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笑的穆宛曦很是挫敗。

“他是來湊熱鬧的吧?”浮光的聲音。

“漠北啊,他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我倆當年雖然鬥了一場,但是我輸給了他,”游離頓了頓,“還是我不如他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穆宛曦忽然腦內出了一個畫面,狐貍精和道士鬥法,一時間天昏地暗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她揮揮手把這畫面從腦子裏趕出去,精神抖擻的打了一個冷戰。=_=

“帝都月色現在這麽火,他想過來也正常,”浮光又接過了話,“不過他居然沒有留在鳳求凰打年度演兵,倒是有點奇怪。”

“你身上的鉆現在都給他了吧?”穆宛曦問了一句。

“嗯。”

“那以後見面必須可勁兒殺啊,把鉆從他身上殺下來!”

“沒那個必要,”游離回答的很平靜,“你這樣關註他,他反而自以為是,對待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

浮光深以為然。

“那你以後是繼續A還是回歸?”

“我實習完了,這段時間應該會在游戲吧。”游離應道,“大半年的時間沒什麽事。”

穆宛曦松了口氣,南風老板皺起了眉。

都沒註意她實習期結束了……

幾個人又聊了片刻,游離就說有事提前下線了,她剛一下線,穆宛曦就密了南風未寒。

【私聊】穆宛曦:南風老板,你是本人還是代練?

南風未寒的臉色變的十分之精彩。

【私聊】南風未寒:本人怎麽樣,代練又怎麽樣?

【私聊】穆宛曦:沒事沒事,我跟你的代練一起下過戰場,十分之犀利。=_=

【私聊】南風未寒:游離不是因為這事跟我鬧別扭,你別猜了。

【私聊】穆宛曦:其實我覺得也是,她才不會介意這種事。

帝都月色有很多很有趣的八卦,比如傳說的幕後是個女老板,睡過勢力每一任尚書;比如帝都月色前任尚書,風雲人物末路說是拆鉆其實是本人轉服,原因是因為和勢力主喜歡上了同一個妹子,最後妹子選擇了高富帥勢力主;比如窮途的第一冰心其實是個人妖,和勢力主的虐戀情深特別可歌可泣;又比如戰天下的勢力主其實只是個代練,偽裝成老板而已。

這些八卦真假摻半,普通人也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圍觀而已,對他們來說這些老板們的圈子也亂的很,沒準誰的媳婦就是另一個的前任,誰看誰就不順眼。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所以這次漠北轉來之後,真是有那麽一些人對他的態度很感興趣。

漠北轉來的當天晚上穆清離就離開了帝都月色,說是要去另一個服務器找朋友,這個號就不過去了。

穆宛曦對他還是抱有不小的歉意,看到他這條密語的時候也頗有些遺憾。

【私聊】穆清離:其實我也不是為了聯盟才跟你們接近。

【私聊】穆宛曦:嗯。

【私聊】穆清離:我是為了還漠北一個人情。

【私聊】穆宛曦:你認識漠北?

【私聊】穆清離:那時候游離離開游戲,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漠北需要的就是讓她回來。

【私聊】穆宛曦:所以你覺得如果我能跟你結婚我閨蜜肯定會回來的對吧。

【私聊】穆清離:我是這樣想的,但是不一定真的點結婚。

【私聊】穆宛曦:嗯,漠北真有趣。

【私聊】穆清離:他這個人看起來風光,其實有些自卑,當初游離知道他目的的時候很瞧不起他,他一直記到現在。

【私聊】穆宛曦:這個人真能記仇啊……

【私聊】穆清離:偽君子和真小人,你們姐妹倆也算是攤上了一對奇葩。

【私聊】穆宛曦: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的提醒。

【私聊】穆清離:就這樣吧,這個號以後不會再上了,下了哈。

【私聊】穆宛曦:揮。

系統:好友穆清離下線了。

穆宛曦看著他的下線提示,出奇的平靜。

不管是因為目的,通過什麽手段,得到怎樣的結果,穆清離始終只是個過客而已。現在回想一下,這個局裏面,也許只有穆清離是曾經真心實意對她好過的人,從游離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在懷疑了,她明明已經離開了游戲,為什麽會知道穆清離到底是為什麽而來?她曾經對漠北那樣的抵觸,現在又為何如此坦然,甚至隱隱帶著一分……激動?而不管是游離和浮光,還是浮光和秦越兒,似乎也都見怪不怪了,所有人仿佛都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漫長的鋪墊之後終於收了尾,此時卻只有她一個人如釋重負,而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隊伍】穆宛曦:你來這個服到底是為了什麽?

浮光在電腦前頓了頓。

【隊伍領袖】浮光:處理三個人。

【隊伍】穆宛曦:哪三個?

【隊伍領袖】浮光:雪碧,赭炘。

【隊伍】穆宛曦:這些你都說過,還有一個呢。

【隊伍領袖】浮光:漠北。

穆宛曦非常溫柔的笑了。

【隊伍】穆宛曦:所以你一開始其實也是想通過我把漠北引來吧?

【隊伍】穆宛曦:不光是你,就連游離也知道的吧。

【隊伍】穆宛曦:你們都知道漠北不會輕易上鉤,所以就把我推了出去鉆進他的陷阱引他過來。

【隊伍】穆宛曦:虧我還認為這次你是真的不想再耍我了,看樣子是我天真了。

系統:好友穆宛曦下線了。

【私聊】秦越兒:去戰場麽?帶著你家寵物。

【私聊】浮光:剛被我氣下線了。

【私聊】秦越兒:怎麽?

【私聊】秦越兒:你不會蠢到把事實告訴她了吧。

【私聊】浮光:我怎麽知道她變聰明了竟然自己猜出來了。

秦越兒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心告訴他,任何人如果一直被他那樣玩弄來玩弄去的話都會長智商的好吧……穆宛曦表現的有些單純,那也是跟他自己對比而已,有他折磨,有游離影響,一個堪稱實用派變態心理學施行者,一個是總能把自己偽裝成人畜無害的妖精,穆宛曦在他們的熏陶下能依舊保持天真可愛的話那就是這妹子真腦子缺弦了。

她自顧自的腹誹,那邊浮光卻忽然幽幽的冒出來一句話。

【私聊】浮光:你說,她會不會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陪我們演戲而已。

【私聊】秦越兒:她要是知道了沒有說,那就是樂意配合,放長線釣大魚,這條線放了兩年了,也該有收獲了吧。

【私聊】浮光:嗯。

穆宛曦在下游戲關電腦之後就一直在默默的思考,冬季的雪夜無人經過,給了她足夠安靜的空間,事實上她也從未認真想到過這個原本用來娛樂的游戲竟然會給她如此大的影響,不管是浮光還是游離,明明是特別的熟悉,每天都能看到的人,今天之後卻變得如此陌生。這之前穆宛曦其實一直以為閨蜜也只不過是個過去的普通學生現在的普通上班族而已,兩人同一年出生,一個在北一個在南,游離學心理,她學音樂。

當初她覺得沒必要打探別人的個人信息,所以也沒有細問,而她現在細想一下,其實所能想到的信息,大概也就這些了。當然當時游離也沒有明確的問過她個人信息,但是有一年穆宛曦需要訂機票的時候是游離幫忙訂的,身份證號給了她,就等於是把自己的個人信息給了她吧。

她真的不了解自己這位游戲中結識的閨蜜,甚至連她的這些信息,也有可能不是真的。

至於浮光呢,她就更不清楚了。

這個局也許並不是從到了帝都月色才開始的,也許是從鳳求凰,也許是更早,從他們結識起,就已經在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了。穆宛曦驚覺自己之所以到鳳求凰,其實也是因為游離把自己騙了過去,而不是她一開始的本意。後面的一系列事情,轉服,認識穆清離,浮光來,按部就班的發展著,然後在今天理所當然的揭開一小部分真相,把她從演員表裏剔除出來,隨後這個劇繼續進行。

明明只是一個游戲而已,為何要這樣累呢?穆宛曦正在認真的反省自己,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雖然只是響了一聲的陌生號碼,卻也成功將她從魔障裏扯了出來。穆宛曦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一看就是垃圾電話的號碼半晌,默默的笑了。

她真是魔障了,以游離那樣沒有耐性的性格和浮光那樣的懶人,讓他們從那麽久之前就苦心設計這樣一個局,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而且這個局中穆清離的出現也顯得過於生硬,並不像是他們兩人的做派,這兩人都是天生的演技派,導演演員編劇一肩挑,不會犯這樣的愚蠢錯誤。

想來想去沒個結果,時間卻已經到了深夜,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簾拉的嚴實了一些,關掉臺燈,睡覺。

在她沈沈入睡的時候,浮光正在過安檢。

又要到春節了,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去看看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兄長,等到開春再回國,今年也不例外。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其實是從兩年前才開始的,兩年前他才開始真正做一些事情,不再一味的逃避,而是承擔起了一些責任,而在那之前,他的兄長挑起了所有重擔,以至於到了現在將自己的身體折磨到這樣的地步。

他手裏捏著登機牌,看著夜空下正在做登機前檢查的國際航班,心裏默默的嘆了一聲。這條線已經布了兩年了,從一開始的摸索到現在的目標明確,整整用了兩年。他們在一點一點達到自己的目標,每一步都是在為此而努力,然而兄長能不能看到最後的成果,他卻都不能保證。這條路走的艱難,一同走的人也不多,也許到最後,會又一次只剩下他一個人吧。

同樣的夜裏,游離捧著專業書靠在床頭,瞥了下身邊手機上顯示的微信,又把視線轉回了書上。

浮光登機了。

她隨手翻了一頁書,片刻之後又翻了一頁,終於無奈的合了起來。

根本看不進去……

明明一切都是按著定好的計劃在向前進行的,卻沒有一個人在此時感到開心,也許是冬季的夜裏特別會讓人感到孤獨和寂寞,也或許是過高的期許卻只換來一個平淡的結果。

誰又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似是故人來(番外二,畫千川VS浮光,念舊的人都會有美麗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逆光最後訂制時候添加的番外,因為涉及到浮光所以在這裏貼出來,看到有姑娘說找不到主線,其實呢,窮途的主線一直很明確,只不過剛剛才表現出來而已,我還是喜歡暖萌的劇情呢,有些灰色的劇情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不論什麽樣的目的,扯上情這個字都是最容易達到的方法,不過還好從最開始就算是確定了CP。:P 唔,下篇還是寫暗戀吧,這才是我的風格呢……

從很小的時候起,畫千川就知道自己不受父親喜愛。

最初他還以為父親是在鍛煉他的獨立能力,他是獨子,將來要肩負起太多,所以處在父親的地位和位置上,不能也不可能對他過於關愛,母親這樣說時他當時十分信服,並努力按著父親所指引的方向前行著,只為看到他的認同。

而這份默默的努力與看似平靜的生活卻在十五歲那年被徹底打破。

那天他從學校回家的時候已是晚上,原本應該燈火通明的大廳卻昏暗無比,只角落開著一盞地燈,有細微卻深沈的香氣漸漸彌漫,母親坐在沙發上垂著頭哭泣,而鮮少這麽早回家的父親筆直的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到他進門微微笑了笑,畫千川很少見到父親的笑容,很是欣喜。那天是他的生日,餐桌上一早就擺滿了母親親自下廚做的各種他愛吃的菜,當然還有蛋糕。雖然看上去家裏似乎同往年一樣,但是他卻敏銳的意識到除了父母所在的地方外,家裏都被黑暗而壓抑的氣息所籠罩著,家中的保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感覺甚是沈悶。

他終於覺得有些不尋常。

父親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詢問學業,聲音中帶著鮮有的關心,他受寵若驚,回答的時候聲音都帶著絲激動,然而很快他就發現,其實父親根本沒有註意聽他說的什麽,他的眼神雖然極力想專註起來,卻依舊飄忽。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很滿足了,畢竟這種細微的父愛也是他很少能感受到的。

只是那天他雖享受了一下久違的父愛,卻也同時得到了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一份在他生命中刻下了深深印跡的神賜。

那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浮光。

畫千川一早便知道父母的結合原本就是一場悲劇,所以從未奢求父母可以恩愛如其他夫妻,只要他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他便再無所求,然而私生子浮光的出現終究卻還是讓他對父親失了望,也終於明白了母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現,他站在那裏看著浮光,心中特別不是滋味。

而浮光到畫家那年剛滿十歲不久,母親事故去世後他只有父親一個親人也不能常見,為此而孤獨惶恐的過了很久。直到父親實在按捺不住,才終於接他回了家,並且一路寬慰他以後會同父親生活在一起,不會讓他再孤苦無依。浮光那時還小,有些膽怯不愛說話,但是長的很乖巧,五官雖未長開卻也能看出是個漂亮孩子,眉眼之間同畫千川更是有幾分相似。他站在門口,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顯得可憐,倒像是年幼時的畫千川一般。畫夫人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停止了哭泣,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了他身邊,俯下身去柔和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浮光的看到她親切的樣子卻沒有半分放松,而是瑟縮著朝父親的方向移動了下,怯怯的看著她不說話。父親微微看了母親一眼便將他攬在懷中一邊招呼畫千川到身邊來,他將浮光小小的手和畫千川也不大的手握在一起,輕聲告訴他,川川,這是浮光,是你弟弟,以後會同我們一起生活。以後你的母親就是他的母親,你要做好這個大哥。

或許是父親這句話說的太過誠懇,也或許血緣實在是一種相當神奇的因子,不管到底是怎麽回事,總之在手指交握的一瞬間,畫千川忽然覺得,其實有個弟弟也不錯。浮光已經沒了母親,年齡又小,對他的家庭也不會再有什麽影響,他看著這個可憐巴巴的孩子,慢慢的勾起了一絲笑意,伸出手揉了揉浮光的頭發。只不過他想的是不錯,卻沒有註意到母親在昏暗的燈光裏覆雜而布滿淚痕的面容。

父親將私生子帶回家的事很快就被家中老人得知,特地遣了人過來告訴他浮光不可能被承認,也絕對不可能入了家裏的族譜。那人來通知父親這件事的時候浮光就躲在門外,他看著憤怒到極點卻只得忍耐的父親,輕輕抽了抽鼻子,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飛快的就跑去了畫千川的臥室。那天是周末,畫千川剛剛起床就被浮光沖進來時的哭相嚇了一跳,連忙好言好語溫聲安慰一番,才斷斷續續的聽他說了剛剛發生的事。

畫千川當時十七歲,人還沒有長成,卻已有了父親的幾番風範,他沈思片刻後沒有什麽情緒上的太大起伏,只是捏捏浮光的臉,告訴他,不怕,哥在。

這兩年來畫千川悉心的照料在浮光原本很是畏懼的心中也留下了一道暖光,他依賴父親,也依賴兄長,會為他們的一句話而開心很久。而在此後分別的很多年裏,就算他經歷了再多,也始終記著這四個字,不怕,哥在。那是他心底最深刻也最令人不忍回顧的記憶,只因哥哥剛說完這句話,父親就要帶浮光一起出門,畫千川便幫他擦了擦淚,目送他隨父親離開。浮光跟在父親身後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的看著他,而他站在樓梯上含笑著對他揮了揮手,浮光便有些遲疑的也伸出手來,幅度很小的搖了一搖,隨後大門打開,關上。

這不過只是一個看似尋常的離別而已,誰知一別竟然就是十年之久。父親自覺對不起發妻,又因種種原因最終屈服於家族,同意將浮光送出國去由老太太撫養,而他們走的太過匆忙,甚至連好好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給畫千川。

少年時代的畫千川是個很沈穩的少年,內斂而有修養,非常討家裏老人的喜歡,而浮光從未接受過他這樣的教育,又是私生子,出國之後老太太必然會百般刁難他。他知道這件事後越想越擔心,忍不住一天一個電話的問候浮光。電話裏浮光的聲音軟軟的,告訴他自己很好讓他別擔心,等到過幾年他長大了就回來找他,還告訴哥哥他房間枕頭底下壓著好多他們兄弟二人的合影,讓他千萬別忘了自己。

之後的許多年,開始時兩人還常聯系,然而畫千川學業漸漸忙碌,聯系慢慢減少,直到沒了聯系。浮光離開之後,父親對長子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原本很漠然的一個人,現在卻常慈祥的詢問他一些生活學習上的小事。只是不管父親如何表現關心,畫千川卻都覺得他就同十五歲生日的那個夜晚一樣,眼神雖溫暖,卻根本不是看著自己。

後來畫千川遠赴歐洲繼續學業並開始著手處理公司的事情。這四年大學間他鮮少回國,與同齡人在一起的時間長又遠離家中壓抑的環境,人就變得比從前開朗了不少,他原本就有一副討女孩子喜歡的外表,有風度又知進退,與其他人相處的很是如魚得水,而在了解同齡人之間的樂趣之後,他開始享受這種閑逸的生活,並且沈溺於這種放肆的發洩之中,倒像是在彌補缺失的少年時代。

這種安逸又不失忙碌的生活持續了幾年,直到他以十分漂亮的成績拿到了學位並開始籌備回國的事項。就在那一年,母親自殺的消息如同一盆冷水迎面潑來,讓他從長期安定的生活中幾乎是瞬間便清醒了過來。他慌忙買了最早的機票回國,一路不耽誤一分鐘的時間,卻仍舊沒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母親一直是個不懂得排解的女人,結婚這麽多年鮮少開心過,在兒子出國後更是患上了嚴重抑郁癥,最終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母親的葬禮上他站在一旁,木然的看著來來往往吊唁的人和身邊蒼老了太多的父親,那些人臉上都是虛偽的哀痛,而父親卻是第一次有如此真實的反應,他撫摸著母親的照片,老淚縱橫。畫千川沒了母親,一夕間徹底成熟了起來。這些年他在國外過的太過荒唐,一心只享樂和完成學業,從而導致很多原本就該了解的事情卻一直沒能看到真相。回國後他按部就班的做了父親的助理,忙碌的同時也開始漸漸明白了父親多年來的辛苦和心酸。

他當年被迫承擔起了這個責任,在家族中不少人虎視眈眈中由老太太保駕護航的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又結了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更是無奈的屈服於家族送走了浮光。而現在他到了暮年,這個責任又輪到了他的長子承擔,他憂思過度,便就此一病不起。

畫千川再見到浮光是在父親的葬禮上,那時他已經知道了家中所有的故事與母親真正的死因。父親病重後他時常守候在他床邊,聽他講這些家族的舊事,父親百般叮囑他,自己已經後悔了一輩子,不想讓兒子也草草一生,而在他過世後,家裏其實就剩下了畫千川同浮光兩兄弟,再無他人。家族的那些人盼著他們死,若不是老太太的威嚴,他絕對不會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掙紮了一輩子,糾結了一輩子,也試圖抗爭過,然而抗爭的結果卻是結發妻子暗中害死了他真心愛著的女人,而他的幼子浮光在成年後得知母親究竟是被誰害死之後又狠狠的刺激了已經嚴重抑郁的發妻,導致其自殺。

父親說這番話的時候又一次老淚縱橫,他這一生沒有一天真正開心過,臨了也要背上這樣沈重的債,他一直喃喃自語著,這就是因果報應,因果報應。畫千川握著他的手,心中也十分酸澀,父親一生風光呼風喚雨,卻不曾想晚景如此淒涼。父親對他說,其實不管是他的母親還是浮光的母親,其實都受害於這個畸形的家族,而在他去世之後,兩個兒子作為彼此唯一的親人,絕對不能因上一代的恩怨而自相殘殺。他瞪大了雙眼命令畫千川答應,而他的長子到底沒有讓他失望,沈默著點了點頭。

父親去世的時候眉頭還是緊蹙的,他一生辛勞,到死也沒能真正感受到家庭的溫暖,畫千川從未埋怨父親為何不曾對自己施以太多關愛,在他病重到離世的這段日子中更是孝順至極。而令畫千川齒寒的則是父親方甫去世,家中便有人冷嘲熱諷他太過年輕,不足以擔得起這個重任,更是垂涎他手中的股份。

彼時老太太已經過世,而父親一病多年,身邊的親信散的散叛的叛,他雖然名正言順,卻畢竟年輕鎮不住人,一方面不甘心把父親辛苦的事業成果拱手獻出,另一方面又為父親這一生所傷感從而生出想逃離的念頭,結果只覺得十分矛盾,境地也變得越發艱難了起來。

浮光就是在那個時侯突然回國的。

他出現在父親葬禮上的第一天就一腳踹翻了家裏人吊唁用的案子,高傲而冰冷的震懾住了全場。畫千川看到他時只覺得恍惚,因為在他臉上已完全找不到兒時的一丁點模樣,歲月將他制成了完美的藝術品,五官精致攝人心魄,只在神情的轉變間能找到些許兄弟倆相似的樣子。浮光走到他身邊與他平視,深邃的眼眸中滿是覆雜的情緒,是想念,是欣喜,也或許些愧疚和掙紮,而最終這些情緒卻漸次沈澱成了刻骨的依賴。

畫千川沈默的伸出手,同浮光的緊緊握在了一起,一如當年初見時。這些年來最為難過的其實不是他,而是浮光,這畸形的家庭造就了上一代的悲劇,又直接影響到了這一代的兄弟二人,浮光這些年所承受的根本不是普通孩子能承受起的東西,這是父親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也是他最最不想肩負的責任。

那天浮光在靈堂中冷笑著掃過所有人,慢條斯理的告訴他們,不管有沒有入族譜,只要他在,畫千川就不是孤軍奮鬥,有想要動他的人請盡情試試。他打十歲起跟著老太太長大,老太太去世時身邊更是只他一人,天知道到底留給了他什麽,她雖身死,餘威猶在,這話一出,場內人面面相覷,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出頭。

當夜兄弟兩個促膝長談到天邊泛白,終於將早就蠢蠢欲動卻一直強自按捺著的想法付諸了實踐,第二天浮光便將父親和祖母留給自己的產業擺到了明面上,而畫千川在暗地裏進行著一些交易,一個瞞天過海一個暗度陳倉,在父親過世後不到三月便人不知鬼不覺的賣掉了手中的股份。而家裏人那時正在紅了眼爭奪浮光名下的產業,直到最後才發覺那些產業實際上並不是家族產業,而是兩人的父親只留給自己兒子的東西,別人沒有資格繼承。只不過等到他們終於發現這個事實時,兩人早已各奔天涯,一個回了國外,一個隱姓埋名三年只為閑適。而他便是那時開始在游戲中放松消遣的,不曾想就遇到了命中的禍星畫相思,從而發生了後面的全部故事。

畫千川少年時曾遇到過一個游方和尚,說他的一生會十分精彩跌宕起伏,雖是短暫卻終不枉此生。當時他還嗤之以鼻,然而很多年後他躺在病床上同浮光輕輕的說這件事時,竟感慨那人說的沒錯,他一生匆匆,直到現在才有時間休息。浮光紅了眼眶,呵斥他又胡說。然而畫千川只是笑笑,平靜的望著窗外,那裏陽光普照,卻一絲一毫都無法映入病房中來。浮光深吸了口氣,溫和的問他要不要出去走走,而畫千川搖搖頭,示意他離開,自己想要躺一躺。

浮光輕輕的關上門時忍不住又看了兄長一眼,他微微合著雙眸,十指交疊一如往常,平靜而淡然。

人的一生就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是夢境就總有醒來的時刻,畫千川如是想著,安然沈入了睡眠。

而窗外的陽光此刻卻如同被什麽吸引一般,忽然一束束的映入了窗子,溫柔的覆在了他的身上。

溫暖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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